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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平论金瓶梅宗教描写的文学功能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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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金瓶梅》作为世情小说的代表作,其中不乏佛道宗教教义、宗教场所、宗教人物及民间宗教活动的描写。

这些宗教性描写并非是纯粹的宗教宣传,而是担负着某种文学功能:或阐明小说主旨,或强化小说结构,或表现社会众生,或预示人物命运。本文拟对此作一大致梳理,不妥之处,还请读者批评指正。

万历本《金瓶梅词话》

一、佛道教义与小说主旨/

《金瓶梅词话》[1]卷首有所谓“四贪词”,劝人不要贪图酒色财气。

其“色”“财”二首分别曰:

“休爱绿鬓美朱颜,少贪红粉翠花钿。损身害命多娇态,倾国倾城色更鲜。莫恋此,养丹田。人能寡欲寿长年。从今罢却闲风月,纸帐梅花独自眠。”

“钱帛金珠笼内收,若非公道少贪求。亲朋道义因财失,父子怀情为利休。急缩手,且抽头。免使身心昼夜愁。儿孙自有儿孙福,莫与儿孙作远忧。”

两首词主要从人情世故方面劝戒世人。

其中的“色”词与“词话本”第一回“景阳冈武松打虎,潘金莲嫌夫卖风月”开场词又略有不同。

“词话本”第一回开场词曰:

“丈夫只手把吴钩,欲斩万人头。如何铁石,打成心性,却为花柔?请看项籍并刘季,一死使人愁。只因撞着,虞姬戚氏,豪杰都休。”

如果说“四贪词”的“色”词是从养生敛欲方面进行说教,那么开场词则主要针对的是“情色”二字,所谓:

“色绚于目,情感于心,情色相生,心目相视。亘古及今,仁人君子,弗合忘之。晋人云:情之所锺,正在我辈。

如磁石吸铁,隔碍潜通。无情之物尚尔,何况为人终日在情色中做活计,一节须知。”

“词话本”这段议论说明了“因色生情”“情色相生”的道理,警告世人不要被“情”所迷惑。

也就是说,作者认为西门庆及众女性并非仅仅是放纵性欲,其中还有“情”的成分在内。

再看下面的一段话:

“如今这一本书,乃虎中美女,后引出一个风情故事来。一个好色的妇女,因与了破落户相通,日日追欢,朝朝迷恋,后不免尸横刀下,命染黄泉,永不得着绮穿罗,再不能施朱傅粉。

静而思之,着甚来由。况这妇人,他死有甚事?贪他的断送了堂堂六尺之躯,爱他的丢了泼天关产业,惊了东平府,大闹了清河县。”

这段议论更为明确地将西门庆的衰败归咎于潘金莲等所谓的女色,尤其是“况这妇人,他死有甚事?”两句,

意为一个女人死了没有什么可惋惜的,但一个男人因为贪爱女子,断送了堂堂身躯,丢了自己的家业,那就太不值得了。

这就显露了作者心目中女人是祸水的传统观念。

苹华堂本《金瓶梅》

张竹坡评点本《金瓶梅》[2]第一回则做了彻底改动,其本质乃是用宗教观念来提升小说的宗旨。

具体来说,就是以道教的修身养性和佛教的色空观念警示世人,而不再坚持女人是万恶之源的观念。

正如张竹坡第一回回前评所说:“开讲处几句话头,乃一百回的主意。一部书总不出此几句……”

又说:“开卷一部大书,乃用一律、一绝、三成语、一谚语尽之,而又入四句偈作证,则可云《金瓶梅》已告完矣。”

张竹坡的这种说法虽然有些夸大其词,几首诗歌、几句谚语也难以概括全书一百回的内容,但崇祯本的确在这方面花费了不少心思,尽量使第一回出现的佛道教义成为贯穿全书的主旨。

张竹坡所说的“一绝”,即唐代道士吕岩的一首绝句,见于《全唐诗》卷八五八,题为《警世》。

诗曰:“二八佳人体似酥,腰间仗剑斩凡夫。虽然不见人头落,暗里教君骨髓枯。”[3]

《金瓶梅》崇祯本引用这首诗时作了一处改动,将“凡”字改成了“愚”字。

虽然仅仅是一字之差,却可以看出改动者的用意。

如果说“凡夫”还有为情所动的可能,那么“愚夫”就是不辨真伪,误以色为情。

这就在“情”与“色”的关系上,特别突出了“色”的危害。

这一改动尽管还带有女人是祸水的痕迹,但已将所谓的“情”完全抛开了。

吕岩被道教奉为“仙”,在社会上具有广泛的影响和威望,因此他的诗就更具有警示作用。

可以看出,崇祯本在小说开头便苦心孤诣地将道教教义作为了全书的主旨。

《金瓶梅》书影

张评本第一回还有一明显不同,即在突出“色”的危害的同时,还强调了“财”的危害性,并且将财的危害性放在了色之前。

开卷伊始就反复作了交待:“这酒色财气四件中,惟有‘财色’二者更为利害。

怎见得他的利害?假如一个人到了那穷苦的田地,受尽无限凄凉,耐尽无端懊恼,晚来摸一摸米瓮,苦无隔宿之炊,早起看一看厨前,愧没半星烟火,妻子饥寒,一身冻馁,就是那粥饭尚且艰难,那讨余钱沽酒?

更有一种可恨处,亲朋白眼,面目寒酸,便是凌云志气,分外消磨,怎能够与人争气!”然后才说到色的利害。

“说便如此说,这‘财色’二字,从来只没有看得破的,若有那看得破的,便见得堆金积玉,是棺材内带不去的瓦砾泥沙;贯朽粟红,是皮囊内装不尽的臭污粪土。

……只有那《金刚经》上两句说得好,他说道;‘如梦幻泡影,如电复如露。’见得人生在世,一件也少不得,到了那结果时,一件也用不着。

……倒不如削去六根清净,披上一领袈裟,参透了空色世界,打磨穿生灭机关,直超无上乘,不落是非窠,倒是个清闲自在,不向火坑中翻筋斗也。”

对《金刚经》中“如梦幻泡影,如电复如露”这两句话,张竹坡评道:“是一部大主意,大结果,大解脱,所以有普净也。”

《金刚经》是佛教重要经典,因用金刚比喻智慧有能断烦恼的功用,故名。

《金刚经》认为世界上一切事物空幻不实,“实相者则是非相”,认为应“离一切诸相”而“无所住”,即对现实世界不应执着或留恋。

由此可见崇祯本以佛教色空教义讲明了著书旨意,显示了与词话本的明显不同。

色空观念是佛教的重要观念之一。

《金刚经·子部》鸠摩罗什译

佛教认为有情的组织是由“色受想行识”五种因素积聚而成,是为“五蕴”。

其中色蕴相当于物质现象,它包括“四大”(地水火风)和由“四大”所组成的感觉器官以及感觉的对象,总括了时间和空间的一切现象。

佛教大乘空宗主张“五蕴”和合的人我以及“五蕴”在本质上是空的,世界上的万物只是一种假像而已。

这种观念与传统的“生死无常”、“人生如梦”的意识相结合,遂对文学创作给予深刻影响。

无论是词话本还是崇祯本,全书都是以此为立意主旨。财色当着人生在世时,一件也少不得:到了那结果时,一件也用不着。

“倒不如削去六根清净,披上一领袈裟,参透了空色世界,打磨穿生灭机关,直超无上乘,不落是非窠,倒得个清闲自在,不向火坑中翻筋斗也”。

这就是财色皆空的道理。对于这种财色无法伴人常存,“一旦无常万事休”的色空观念,人们是容易理解的,甚至可以说是尽人皆知的事实。

问题在于人们明知如此,却又难以抵制其诱惑,直到生命结束也未能觉悟,西门庆便是一例。

《金瓶梅》的作者就是要以西门庆为法,警醒世人,毋蹈覆辙。

《金瓶梅》中西门庆家的兴盛是凭借着金钱的势力,靠着谋财娶妇、经商放债、收受贿赂等精明的手段。

西门庆一死,有万贯家财、数十口之家的一个官商之家,顷刻间支离破碎,人财两空,真可谓“盛由一人,败由一人”。

西门庆家的由盛转衰,向人们传递了这样一个信息,即“财色”诱人亦害人。

正如张竹坡评语所说:

“此回总结‘财色’二字利害,故‘二八佳人’一诗,放于西门泄精之时,而积财积善之言,放于西门一死之时。

西门临死嘱敬济之言,写尽痴人,而许多账本,总示人以财不中用,死了带不去也。”

因此,西门庆家由盛转衰的原因是十分显明的,其中寓示的道理也是非常确定的,是人们可以理解和把握的。

在某种意义上说,也是人们可以防止的,这也正是作者向世人进的箴言。

《金瓶梅》可以说是独罪财色的檄文,为了突出这一主旨,所以崇祯本在第一回便直接借用了佛道二教的教义。

有人认为,张评本第一回开头的这段说教并不高明,但实际上《金瓶梅词话》从总体布局上也是以色空观念为指导,

只是由于故事是从《水浒传》脱胎而来,因此开卷第一回未能将这一主旨明确点出。

张评本则开宗明义,旗帜鲜明地突出了这一点。尤其是在人欲横流的明代后期,在人们无所顾忌的追欢逐乐之际,或许只有用宗教教义警醒世人才会奏效。

皋鹤堂本《金瓶梅》

二、寺庙道观与结构照应/

张评本第一回把词话本的“景阳冈武松打虎”改为了“西门庆热结十兄弟”,目的是让主人公西门庆尽早登场。

西门庆正式登场所做的第一件事,便是“热结十兄弟”。值得注意的是,为这次结拜,作者特意引出了两座寺庙。

西门庆与应伯爵、谢希大商量在何处举行结拜仪式,应伯爵问道:“到那日,还在哥这里,是还在寺院里好?”

谢希大说:“咱这里无过只两个寺院,僧家便是永福寺,道家便是玉皇庙。这两个去处,随分那里去罢。”

西门庆道:“这结拜的事,不是僧家管的,那寺里和尚,我又不熟,倒不如玉皇庙,吴道官与我相熟,他那里又宽广,又幽静。”

细心玩味便不难发现,对应伯爵提出的第一种选择,即在西门庆家中举行结拜仪式,西门庆和谢希大根本没有理睬,而是直接选择了寺庙。

可见作者要急于引出这两座寺庙,张竹坡评道:“玉皇庙、永福寺,须记清白,是一部起结也,明明说出全以二处作终结的柱子。”

张竹坡的评点很有道理,这可从两点看出:

第一,结拜兄弟并非一定要在道教庙观之中举行,我们不妨看一下《水浒传》和《三国志演义》中的描写。

百回本《水浒传》第九十三回“混江龙太湖小结义,宋公明苏州大会垓”,写李俊、童威、童猛要与费保等四个江湖好汉结拜为兄弟,“四个好汉见说大喜,便叫宰了一口猪,一腔羊,置酒设席,结拜李俊为兄”。[4]

《三国志演义》第一回“桃园结义”:“次日,于桃园中备下乌牛白马祭礼等项。三人焚香再拜而说誓曰”。[5]

可见结拜兄弟不拘何处都可,并无地点要求。

戴敦邦绘·西门庆热结十兄弟

第二,既然要在玉皇庙中举行,又将永福寺顺手带出,其用意也十分明显,即造成前后呼应的叙述效果:

其后,玉皇庙和永福寺便多次出现,成为照应全书的重要环境。

就在这第一回中,玉皇庙还与李瓶儿、潘金莲和庞春梅的出场密切相连,张竹坡评道:

“玉皇庙,诸人出身也。故瓶儿以玉皇庙邀子虚上会时出,金莲以玉皇庙玄坛座下之虎出,而春梅又以天福来送玉皇庙会分,月娘叫大丫头时出。然则,三人俱发源于玉皇庙也。”(第四十九回回前评)

需要补充的是,前后几次玉皇庙的出现,与李瓶儿的关系更为密切。

第一回中,因为原来十兄弟中的卜志道已死,西门庆提议让花子虚顶替。又特别吩咐去花家送信的玳安,如果花子虚不在家,就对李瓶儿说。

张竹坡一针见血指出:“巧出瓶儿,此沉吟之故也,所以必拉他上会。”

花子虚果然如约赴会。

第三十九回“寄法名官哥穿道服,散生日经济拜冤家”,因为李瓶儿生了儿子官哥儿,西门庆在玉皇庙许下一百二十分醮。

正月初九日为官哥儿在玉皇庙寄名、打醮,一派热闹景象。张竹坡指出:“玉皇庙,两番描写,俱是热闹时候。即后文荐亡,亦是热闹之时,特特与永福寺对照也。”(第三十九回回前评)

“有玉皇庙之热,方有永福寺之冷;”第六十三回“韩画士传真作遗爱,西门庆观戏动深悲”,西门庆为李瓶儿大办丧事,玉皇庙吴道官“前来上纸吊孝,就揽二七经”。

有意思的是,做水陆道场的是报恩寺而不是永福寺的僧人,因此有理由认为,凡是写热闹处,总是在玉皇庙,而冷落处,则一定是永福寺。

但热中有冷,为官哥儿寄名,并未能让官哥儿平安无事,为李瓶儿大办丧事,也无法使李瓶儿起死回生。

《金瓶梅》插图·李瓶儿举丧

永福寺第一次正面出现,是第四十九回“请巡按屈体求荣,遇梵僧现身施药”。

西门庆为蔡御史送行来到永福寺,长老道坚介绍说:“这座寺原是周秀老爹盖造,长住里没钱粮修理,丢得坏了。”

西门庆当即表示要资助长老修葺寺院。在永福寺的大禅堂中,西门庆遇到了一位番僧,得到了滋补之药,成为他纵欲丧身的重要原因。

不仅西门庆,其它人物也都与永福寺密切相关,所以张竹坡说:

“至于永福寺,金莲埋于其中,春梅逢故主于其内,而月娘、孝哥俱于永福寺讨结果。独于瓶儿未有永福寺之瓜葛也,不知其于此回内,已为瓶儿结果于永福寺之因矣。

何则?瓶儿病以梵僧药,药固用永福寺中求得,然则瓶儿独早结于永福寺矣。故玉皇庙、永福寺是一部大起结。”(第四十九回回前评)

对永福寺作全面介绍是第五十七回“闻缘簿千金喜舍,戏雕栏一笑回嗔”,需要指出的是,由于这一回据沈德符《万历野获编》所记,乃一“陋儒”所补,因此对永福寺盛衰史的描述与第四十九回不符。

前面已交代永福寺乃周秀的香火院,此回开头却说起建自梁武帝普通二年,“开山是那万回老祖”。

万回老祖圆寂后,寺院便衰败下来。后有一位道长老卓锡于此,面壁九年,突发念头,要修复寺院。

于是道坚长老变成了道长老,他来西门庆家化缘重修寺院,这才勉强与前文所写相连接。

刚刚得子的西门庆正在兴头上,不仅自己捐了五百两,还表示要向其它人化缘,助成这件善事。

这一番叙述虽然尽量使西门庆与永福寺发生关联,但仍然留下了漏洞。因为只有让永福寺是周守备的香火院,才能使前后情节相联系。

因此张竹坡评道:

“此回单为永福寺作地。何则?永福寺,金、瓶、梅归根之所。不写为守备香火,则金莲亦不能葬此,春梅亦不来此。

使止写守备香火,而西门无因,不几无因,而果顾客失主乎?

故用千金喜舍,总为后文众人俱归于此也。如瓶儿死于番僧药,而药由永福寺。

金莲、敬济葬于寺中,春梅逢月娘于寺内,而玉楼又因永福寺见李衙内。是众人齐归于此,实同散于此也。”(第五十七回回前评)

《金瓶梅》插图·新寡妇上坟

第八十九回“清明节寡妇上新坟,永福寺夫人逢故主”,吴月娘、孟玉楼等人与春梅重逢于永福寺。

作者先从月娘等人眼中,写出永福寺的齐整威严。

吴大舅向月娘说这是周守备的香火院,西门庆曾舍几百两银子重修佛殿,于是月娘和众人一起进寺院饮茶休息。

又见到了长老道坚,道坚再次对月娘等人说这是周秀的香火院,于是与第四十九回前后照应。

就在这时,已是周守备宠妾的春梅来了。

寺中从长老到众僧,无不毕恭毕敬。春梅并不到寺院,而是径奔金莲坟前烧香祭奠,放声大哭。

祭奠之后春梅才来寺内,长老殷勤接待,却将月娘等人放在一边。春梅与月娘等人相见,十分谦恭。

作者有意渲染她对潘金莲的忠心,着力刻画其有情有义,反衬出月娘的刻薄寡恩。

上述与玉皇庙、永福寺有关的情节,张评本和词话本的描写基本相同,只是回目稍有差异而已。

由于张评本在第一回中就将这一座道观、一座寺院巧妙带出,因而比词话本前后衔接就更为紧密贯通。

三、僧道中人与社会众生/

《金瓶梅》中出现了许多和尚、尼姑、道士,如普静法师、胡僧、薛姑子、王姑子、吴道官、吴神仙、潘道士、黄真人、金道士、石道士等等,借助这些僧道中人,生动形象地描绘了社会众生相。

普静法师与胡僧同为佛教中人,通过他们二人从正反两面揭示了西门庆、吴月娘等众多人物的命运,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。

第八十四回普静法师向月娘化孝哥为徒,意味着西门庆将绝嗣,月娘的一番努力也将落空。

第一百回通过他深夜念经,显示了天下荒乱、人民遭劫的凄凉景象。

普静法师将周秀、西门庆、陈敬济、潘金莲、武大郎、李瓶儿、花子虚、宋蕙莲、庞春梅、孙雪娥等人一一荐拔超生,又让月娘梦中省悟,指明孝哥乃西门庆托生,彻底断绝了月娘的希望。

胡僧虽仅在第四十九回中出现一次,却直接决定了李瓶儿、西门庆纵欲而亡的命运。

这位胡僧不仅长相古怪,而且行为诡异,酒肉皆用。

他送给西门庆百十丸房术药和一块粉红膏儿,并再三叮嘱不可多用。

此后,西门庆与王六儿、李瓶儿、潘金莲、李桂姐、郑爱月儿、如意儿、林太太等多次服用此药,至第七十九回因潘金莲将三粒一气给其吞下,导致西门庆一命呜呼。

正如张竹坡所评:“看他于四十九回内,即安一番僧施药,盖为死瓶儿、西门之根。”(第五十回回前评)毫无疑问,这位胡僧乃专为李瓶儿、西门庆而设,暗喻着李瓶儿、西门庆的纵欲而亡的下场。

《金瓶梅》连环画·西门庆之死

王姑子、薛姑子分别为观音庵和莲花庵的尼姑,在《金瓶梅》中出现多次,如第四十回写王姑子撺掇月娘生子:“你老人家养出个儿来,强如别人。你看前边六娘,进门多少时儿,倒生了个儿子,何等的好!”

接着又向月娘推荐了薛姑子。

第五十回王姑子果然请来了薛姑子,第五十一回月娘听薛姑子讲说佛法、唱佛曲儿、宣念偈语。

第五十二回薛姑子临行前嘱咐月娘“把那药吃了,管情就有喜事”。

第六十二回瓶儿病重时,王姑子前来探视,与瓶儿、如意儿、迎春一番话揭示了瓶儿内心的酸楚。

关于两位尼姑的作用,张竹坡在第二十一回回前评中作了很好的分析:

写月娘烧香,吾欲定其真伪,以窥作者用笔之意。乃翻卷靡日,不得其故。忽于前瓶儿初来,要来旺看宅子,先被月娘使之送王姑子庙油米去,而知其假也。何则?

月娘好佛,起先未着一笔,今忽于瓶儿来之第三日,即出王姑子。后文王姑子引薛姑子,乃至符药等,无所不为。

而先刘婆子引理星,又其明鉴。然则烧香一事,殆王姑子所授之奸谋,而月娘用之而效。

故后文纷纷好佛无已,盖为此也。况王姑子引薛姑子来后,瓶儿念断七经,薛姑子揽去,而月娘且深恼王姑子,是为薛姑子弄符水,故左袒之也。

然则其引尼宣卷,无非欲隐为此奸险之事。则烧香为王姑所授之计,以欺西门无疑也。

可以说,以王姑子、薛姑子来映衬月娘、瓶儿等人,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。

吴道官、吴神仙、潘道士、黄真人、金道士、石道士等皆为道教中人,通过他们作法事等活动,生动地刻画了西门庆等人的内心世界。

第三十九回西门庆请玉皇庙吴道官为官哥儿行寄名之礼,以求长寿。

其场面之宏伟,仪式之隆重,可谓盛极一时,然而这并未能挽救官哥儿幼小的生命。

戴敦邦绘·哭瓶儿

第六十二回李瓶儿病情不断恶化,常常出现幻觉,西门庆请来五岳观潘道士为李瓶儿驱邪。

潘道士焚符遣将,拘来当坊土地、本家六神,查考有何邪祟。结果李瓶儿是为宿世冤恩诉于阴曹,并非邪祟所致。

这就说明官哥儿和李瓶儿之死都是花子虚的冤魂在作祟。

潘道士又为李瓶儿祭本命星,“到三更天气,建立灯坛完备。潘道士高坐在上,下面就是灯坛,按青龙、白虎、朱雀、玄武,上建三台华盖;周列十二宫辰;下首才是本命灯,共合二十七盏”。

“那潘道士在法座上披下发来,仗剑,口中念念有词。望天罡,取真黑,布步块,蹑瑶坛”。

“大风吹过三次,忽一阵冷气来,把李瓶儿二十七盏本命灯尽皆刮灭”。

然后对西门庆说:“娘子已是获罪于天,无所祷也。本命灯已灭,岂可复救乎?”“定数难逃,不能搭救了。”

这番描写,如临其境,如闻其声,为李瓶儿之死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,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。

张评本第一回还借助玉皇庙中道教神仙的画像,成功地刻画了应伯爵这一人物的性格特征。

在吴道官的陪同下,西门庆与应伯爵等人观看玉皇庙内的画像:“上面挂的是昊天金阙玉皇上帝,两边挂着的紫府星官,侧首挂着便是马、赵、温、黄四大元帅。”

白赉光见马元帅三只眼,便对常峙节说道:“哥,这却是怎的说?如今世界,开只眼闭只眼儿便好,还经得多出只眼睛看人破绽哩!”

应伯爵听见,走过来道:“呆兄弟,他多只眼儿看你倒不好么?”众人笑了。

戴敦邦绘·应伯爵

马元帅亦称“灵官马元帅”、“三眼灵光”、“华光天王”、“马天君”等,玉帝封其为“火部兵马大元帅”,与赵公元帅、温琼元帅和关圣帝君并称道教“护法四元帅”。

民间传说他有三只眼,分别为火之精、火之星、火之阳,故俗称“马王爷三只眼”。

白赉光本来是说社会上见不得人的丑事太多了,人们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装做看不见罢了。

但是应伯爵却另有他意,将话题转到了西门庆身上。意谓如果西门庆能够多多看顾众弟兄,大伙都有好处。

此话一出,众人心领神会,所以都笑了起来。寥寥数语表现出了应伯爵的狡黠,及其与西门庆结拜兄弟的真实意图。

常峙节又指着温元帅说道:“二哥,这个通身蓝的,却也古怪,敢怕是卢杞的祖宗?”

所谓温元帅,相传为浙江温州人,名琼,字子玉。

其母曾夜梦“火精”降神于腹,怀孕而生温琼。二十余岁时举进士不第,乃抚几叹道:“生不能致君泽民,死当为泰山神,以除天下恶厉。”死后变化为青面赤发之神,玉帝封为“亢金大神”。[6]

因其蓝面赤髪,所以常峙节说他“通身蓝的”。

机敏的应伯爵马上又找到了话题,以温元帅通身蓝色为调侃对象讲了个笑话,“说的众人大笑”。

这一笑话其实是应伯爵拿自己的帮闲身份作调侃对象,目的是让西门庆高兴。从中也不难见出应伯爵可怜而又可笑的处境。

紧接着是黑脸的赵玄坛元帅,“身边画着一个大老虎”。

白赉光指着道:“哥,你看这老虎,难道是吃素的,随着人不妨事吗?”

应伯爵笑道:“你不知,这老虎是他一个亲随的伴当儿哩。”

谢希大伸着舌头道:“这等一个伴当随着我,一刻也成不的。不怕他要吃我么?”

应伯爵对西门庆说:“这等,亏他怎地过来?”

西门庆还没有明白其中的含义,应伯爵道:“子纯,一个要吃他的伴当随不的,似我们这等七八个要吃你的随你,却不吓死了你罢了。”

应伯爵心中十分清楚,包括自己在内的追随西门庆左右的所谓“伴当儿”,实际上不过都是一只只吃人的老虎,只要主人稍有疏忽,这些老虎便会将主人吃掉。

应伯爵的这个笑谈犹如一个响卜,后来果然变成了事实。

《金瓶梅》连环画·西门庆开筵席

吴道官所安排的结拜兄弟的仪式,按道教祈祷的规定进行,其中一项是要焚烧疏纸。

所谓疏纸,就是一篇向天祈祷的疏文,文后要写上每一个人的名字,这就关系到谁先谁后的问题。

按照民间习俗,结拜兄弟时以年龄为长幼顺序。在西门庆等十人中,明明应伯爵年龄最长,但他一定要让西门庆做老大。

应伯爵说得好:

“如今年时,只好叙些财势,那里好叙齿?若叙齿,还有大如我的哩。且是我做大哥,有两件不妥:

第一,不如大官人有威有德,众弟兄都服你;

第二,我原叫应二哥,如今居长,却又要叫应大哥了,倘或有两个人来,一个叫‘应二哥’,一个叫‘应大哥’,我还是应‘应二哥’应‘应大哥’呢?”

结果西门庆做了大哥。花子虚虽然有钱,也只做了四哥。

四、巫术占卜与人物刻画/

巫术占卜是带有民间信仰性质的宗教活动,《金瓶梅》中出现的巫卜描写可以分为两种情形:

一是抄引各种巫卜之书,这些抄引的内容很好地表现了人物的性格特征。

二是作者根据各种需要进行独创,更可看出作者的良苦用心。

其特点是琐细详尽、真实自然,这既符合《金瓶梅词话》的整体风格,又显示了作者对运用这些巫卜描写以达到创作目的的重视。

相面术在《金瓶梅》中出现多次,如第二十九回吴神仙为西门庆等人相面时,抄引的相术断语对人物命运和结局的预示起到了重要作用,读者阅读时也会对这些断语表示出极大的兴趣。

第十二回“潘金莲私仆受辱,刘理星魇胜求财”,详细叙写了刘瞎子用八字为潘金莲算命的过程,预示了潘金莲的命运。

第七十九回吴神仙为病入膏肓的西门庆推算流年吉凶说道:“白虎当头,丧门坐命,神仙也无解,太岁也难推。造物已定,神鬼莫移。”用算命术的断语道出了西门庆必死无疑的结局。第九十一回孟玉楼要改嫁李衙内,请算命先生推算年命是否有妨碍。算命先生推算说:“直到四十一岁才有—子送老。一生好造化,富贵荣华无比。”因孟玉楼比李衙内大了六岁,请算命先生改小几岁,先生道:“既要改,就改做丁卯三十四岁罢。……火庚金,火逢金炼,定成大器,正合得着。”通过算命先生的推算预示了孟玉楼的未来。

第六十一回黄先生为李瓶儿算命,讲述了大量五行相克的道理,目的是借此完成小说的叙事,作者能够将当时人们所熟知的算命术语巧妙地运用到小说创作之中,十分难能可贵。第四十七回东京报恩寺僧人对苗天秀说:“员外左眼眶下有一道死气,主不出此年当有大灾。你有如此善缘与我,贫僧焉敢不预先说知。今后随其甚事,切无出境。戒之,戒之。”这一段相面描写着墨不多,却预示了后面的情节进展,发挥了应有的叙事功能,这正是《金瓶梅》相面描写的成功之处。

《金瓶梅》中的占卜描写基本上是根据小说的需要而进行的独创。“占卜”是影响人类最深刻的习俗之一,“占”即观察兆象,“卜”即用火灼甲骨取兆,据说早在伏羲、黄帝时已经流行。

后来占卜术日渐繁杂,诸如蓍占、易占、占梦、占星、望气、签占、牌占、金钱卜、鬼卜、米卜等等不一而足。

相面人

《金瓶梅》多处写到了占卜,如第八回“潘金莲永夜盼西门庆,烧夫灵和尚听淫声”,潘金莲将武大毒死之后,本以为西门庆很快就会将自己娶回家中。

但西门庆却忙于娶孟玉楼,把潘金莲放在了一边。潘金莲“盼不见西门庆来到,嘴谷都的骂了几句负心贼。

无情无绪,闷闷不语,用纤手向脚上脱下两只红绣鞋儿来,试打一个相思卦”。

小说虽然没有交代相思卦的结果,但通过这一描写,已足可见出潘金莲思念西门庆的内心。

用绣鞋占卦是明清时期女子思念丈夫或情人时的一种占卜方式,《聊斋志异·凤阳士人》中吕湛恩注引《春闺秘戏》说:“夫外出,以所著履卜归,俯则否。名占鬼卦。”[7]

明代民歌《哎呀呀》也有以绣鞋占卦的内容。

可见这是明清时期女子常用的占卦方式。

再如第四十六回“元夜游行遇雪雨,妻妾笑卜龟儿卦”,这段描写的目的十分明确,即充分揭示吴月娘、盂玉楼、李瓶儿等人的不同性格,并暗示她们今后的命运。

为达此目的,作者不惜花费较多的笔墨,以至于这一回的字数明显地超出了其它各回。

书中所写龟卜方式,与古代烧灼龟甲以观兆象不同,而是“把灵龟一掷,转了一遭儿住了”,再看卦贴儿上画的图形以断休咎。

不管何种方式,都与动物崇拜有关。

(唐)欧阳询等编撰

古人认为龟是长寿的动物,灵异通神。《艺文类聚》引《孙氏瑞应》称:

“龟者神异之介虫也,玄彩五色,上隆象天,下平象地,生三百岁,游于蕖叶之上,三千岁尚在蓍丛之下,明吉凶,不偏不党,唯义是从。”[8]

据《周礼》等书记载,周代即设有专管六龟之属的官员,汉代以后,龟卜之事渐不为官府所办,至唐而泯灭。

但从《金瓶梅诃话》可知,龟卜以另一种方式仍在民间流行。

卜龟儿卦的老婆子为吴月娘卜了个属龙的女命,然后说:

“这位当家的奶奶是戊辰生,戊辰己巳大林木。为人一生有仁义,性格宽洪,心慈好善,看经布施,广行方便。

一生操持,把家做活,替人顶缸受气,还不道是。喜怒有常,主下人不足。正是:喜乐起来笑嘻嘻,恼将起来闹哄哄。

别人睡到日头半天还未起,你老早在堂前转了,梅香洗铫铛,虽是一时风火性,转眼却无心,和人说也有,笑也有。

只是这疾厄宫上看刑星,常沾些啾唧。亏你这心好,济过来了,往后有七十岁活哩。”

孟玉楼深知月娘最大的愿望就是生子,因此让老婆子算一下月娘命中是否有子。

婆子道:“往后只好招个出家的儿子送老罢了,随你多少也存不的。”

这些话语完全出自老婆子之口,其中不乏对月娘的阿谀奉承,但正是这些话语揭示出了月娘给外人的假像。

如“看经布施,广行方便”,实际上月娘看经完全有着自己的功利性和明确的目的,那就是求得子嗣。

所谓“喜怒有常,主下人不足”,实际上是对月娘无法控制家庭局面的反讽。

尤其是说月娘“只好招个出家的儿子送老”,明确地预示了后来的情节。

戴敦邦绘·孟玉楼

再看孟玉楼的卦帖儿更加符合其命运:

“一个女人配着三个男人,头一个小帽商旅打扮,第二个穿红官人,第三个是秀才。也守着一库金银,左右侍从服侍。”

婆子道:

“你为人温柔和气,好个性儿。你恼那个人也不知,显不出来。一生上人见喜,下钦敬,为夫主宠爱。只一件,你饶与人为了美,多不得人心。命中一生替人顶缸受气,小人驳杂,饶吃了还不道你是。你心地好了,虽有小人也拱不动你。”

不仅指出了孟玉楼的性格特征,而且暗示着孟玉楼后来再嫁。

李瓶儿的卦帖儿是:

“上面画着一个娘子,三个官人,头一个官人穿红,第二个官人穿绿,第三个穿青。怀着个孩儿,守着一库金银财宝,旁边立着个青脸獠牙红发的鬼。”

婆子道:

“这位奶奶,庚午辛末路旁土。一声令下荣华富贵,吃也有,穿也有,所招的夫主都是贵人。

为人心地有仁义,金银财帛不计较,人吃了、转了他的,他喜欢;不吃他、不转他倒恼。只是吃了比肩不知的亏,凡事恩将仇报。”

这些都基本符合李瓶儿的性格特征,尤其是说李瓶儿“今年计都星照命,主有血光之灾,仔细七八月不见哭声才好”,更是明白无误地预示了李瓶儿的结局。

戴敦邦绘·李瓶儿

除了相面术、算命术、占卜术之外,《金瓶梅词话》还有魇胜术、驱邪术、祭本命、查历忌、看风水等多处巫卜描写,这些描写拓展了小说的表现手法,增强了小说的表现力,细致自然。

第十二回潘金莲对刘瞎子的推算深信不疑,送给刘瞎子一两银子和两件首饰,求他用魇胜术“回背回背”。

魇胜术是一种巫术,以某种具有魔力的物品来趋吉避邪。刘瞎子让潘金莲

“用柳木一块,刻两个男女人形,书着娘子与夫主生辰八字,用七七四十九根红线扎在一起,上用红纱一片,蒙在男人眼中,用艾塞其心,用针钉其手,下用胶粘其足,暗暗埋在睡的枕头内。

又朱砂书符一道烧灰,暗暗搅茶内。若得夫主吃了茶,到晚夕睡了枕头,不过三日,自然有验”。

刘瞎子还能够讲出一番道理:

“用纱蒙眼,使夫主见你—似西施娇;用艾塞心,使他心爱到你;用针钉手,随你怎的不是,使他再不敢动手打你;用胶粘足者,使他再不往那里胡行。”

潘金莲一一如法炮制,“过了一日两,两日三,私水如鱼,欢会异常”。

但这种效果只是暂时的,没有多久,西门庆就旧态复萌了。通过这些描写,生动地刻画了潘金莲的个性。

戴敦邦绘·潘金莲

李瓶儿死后,通过一系列宗教活动渲染了西门庆家的热闹兴头,刻画了人物的性格特征。

先是请阴阳徐先生来“看时批书”,借所谓的《阴阳秘书》交代了李瓶儿的前生和来世。

李瓶儿前生是滨州王家的一位男子,因打死了怀胎母羊,今世为女人属羊。

“虽招贵夫,常有疾病,比肩不和,生子天亡,主生气疾,而死前九日魂去,托生河南汴梁开封府袁家为女,艰难不能度日。

后耽搁至二十岁,嫁一富家,老少不对,终年享福,寿至四十二岁,得气而终”。

道教有《阴阳正要三元备要百镇秘书》,云石居道人撰,今存清乾隆年间刻本,这里所说的《阴阳秘书》,或许即指此书。

借助道教渲染了李瓶儿的悲剧命运。

紧接着西门庆又请韩画士为李瓶儿画像,吴月娘却说:“成精鼓捣,人也不知死到那里去了,又描起影来了。”

潘金莲说得更为露骨:“那个是他的女儿,画下影,传下神,好替他磕头礼拜!到明日六个老婆死了,画六个影才好。”

李瓶儿刚死,王姑子便念《密多心经》《药师经》《解冤经》《楞严经》并《大悲中道神咒》,请引路王菩萨与他接引冥途。

“首七”时,报恩寺十六众上僧做水陆道场,诵《法华经》,拜三昧水忏。“玉皇庙吴道官来上纸吊孝,就揽二七经”。

不仅佛教各派经典杂陈,佛教、道教也不分彼此,将悲痛的丧事写得如此阔绰热闹,与后面西门庆之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李瓶儿死后吴月娘和潘金莲为她穿衣服,潘金莲要给李瓶儿穿一双“大红遍地金高底鞋儿”,月娘说:“不好,倒没的穿到阴司里,教他跳火坑。”

然后给瓶儿穿了双“紫罗遍地金高底鞋”。

潘金莲是从不信阴间地狱的,但吴月娘却十分相信地狱之说。

戴敦邦绘·吴月娘

查历忌在《金瓶梅》中出现多次,有趣的是潘金莲成为看历忌的能手,其为情节服务、刻画人物的用意更为明显。

第三回王婆为帮助西门庆勾搭潘金莲,请潘金莲缝制送终衣服,让潘金莲查看历日。

潘金莲看了之后说道:“明日是破日,后日也不好,直到外后日,方是裁衣日期。”

但王婆为了尽快达到目的,“一把手取过历头来挂在墙上,便道:‘若得娘子肯与老身做时,就是一点福星,何用选日。老身也曾央人看来,说明日是个破日,老身只道裁衣日,不用破日,我不忌他’那妇人道:‘归寿衣服,正用破日便好。’”

这次看忌日,成功地刻画了王婆老奸巨猾的性格。

再如第五十二回为官哥儿剃头看历日,潘金莲选了庚戌日,结果官哥儿被吓得怪声哭喊起来。

吴月娘发现潘金莲会看历日,便问她几时是壬子日。

因为薛姑子嘱咐月娘要在壬子日吃药才能够怀孕。但当潘金莲问月娘为何要查壬子日时,她只是含糊其辞。

通过这一次看历日,刻画了月娘阴冷的性格。

《金瓶梅》宗教描写的上述特点及其所具有的文学功能,与明中叶的社会文化思潮有一定关系。

《王阳明先生全集》书影

明代中叶儒学思想发生明显转变,陈献章以南宋陆九渊心学的本体论为基础,创造了以个体人生为世界主宰的本体观,成为明代心学思潮的肇始者。

心学的集大成者王守仁提出了“致良知”的学说,所谓“致良知”,就是发挥自我意识的作用,强调个人的独立人格与自我意识。

稍后的王学左派代表人物王艮提出了“尊身立本”的思想,高度重视人的价值和人格的尊严。

不仅儒学思想发生了变化,这一时期的佛道等宗教观念也发生了程度不同的变化,其突出表现便是儒佛道三家思想的进一步互补融合。

例如著名僧人憨山德清用“真心一元论”来统摄儒佛道,认为“三教之学,皆防学者之心”(《憨山大师梦游全集》),同样强调了人的主观意识。

在一定意义上显示了古代小说表现形式的发展,对后来的小说创作产生了积极影响。

简而言之,宗教世俗化、平民化的倾向使宗教不再那么神秘和可信,小说家也就可以根据创作的需要而随意使用了。

本文作者王平教授

[1]本文所引《金瓶梅词话》原文,均据北京;人民文学出版社年版。

[2]本文所引《金瓶梅》祟桢本原文及张竹坡评点,均据济南:齐鲁书社年版。

[3]《全唐诗》,北京:中华书局年版,第页。

[4]《水浒传》,济南:山东文艺出版社年版,第页。

[5]《三国志演义》,济南:山东文艺出版社年版,第8页。

[6]《道教小辞典》,上海:上海辞书出版社年版,第64页。

[7]任笃行整理:《全校会注集评〈聊斋志异·风阳士人〉》,济南:齐鲁书社年版,第页。

[8]欧阳询:《艺文类聚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年版。

文章作者单位:山东大学

本文由作者授权刊发,原文刊于《金瓶梅研究》第十一辑,,复旦大学出版社。转发请注明出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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